过了酉时，盛京的天色已经昏沉，东院的正房里点起了灯。
二爷运苏喝下一杯用黄精枸杞熬制的代茶饮，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：“这次见面，三弟成稳不少啊。”
大太太也抿一口茶，笑道：“可不是，上次见他还带着京城公子哥儿的派头。虽言语谦和，却藏着一股傲气，只与我们京城府里，宁古塔的事儿提都不愿提。这次他们过来，我还特特跟你嫂子和你媳妇交代了，千万别提宁古塔，不成想他竟然自己提了。”
“不但提了，还能拿来自嘲，不带半点怫郁。”运苏一脸欣慰：“先前听三弟重伤，我还怕他损了傲气，就此一蹶不振。现在看来他反倒放开了心怀，能屈能伸，是个能成大器的。”
“难得见你这么夸人，这是打算如了他的意，拉他一把？”
先前科尔坤寄给大房的信里，只想到盛京养病，半句也没提谋缺之事。然而运苏是个聪明绝顶的，大太太更是老于世故，又哪里不知道科尔坤那点心思？
运苏唇边挂着淡淡的笑：“三弟如不如意我不管，我只要额娘如意。”
大太太举起乌木烟杆作势要打：“怎么话呢，你额娘是那肚鸡肠的人吗？”
运苏也作势躲避：“儿子知错，额娘怎会性儿？额娘是那女中丈夫，最是顾大局！”
大太太被儿子逗得哭笑不得，放下烟杆道：“上辈人的事都过去了，我对你大哥都没提过，你自个儿也别瞎琢磨。我与你三弟的亲祖母虽然有过不虞，却没有大仇。她人虽薄情，却也不是那等歹毒的恶婆婆。再你三弟的亲额娘李氏，最是周到有礼。她当家那会儿，来往送礼都认真仔细，可着咱家需要的给。不像如今这位二太太，只顾大面上好看。还有那年你病重，需要百年灵芝，全靠李氏费尽心思地寻来，还请宫里御医开了方子。”
大太太端视着二儿子：“人活一世，仇怨能忘就忘，恩情却都得记着。”
运苏也正色点头：“额娘的教诲，儿子记下了。不二婶本就与我有恩，即便没有，三弟也是自家人。当日额娘总，要记着咱们都姓伊尔根觉罗，儿子不敢忘。既然三弟有了难处，我能帮自然要帮，只是要看怎么个帮法。”
大太太颔首：“这倒得好好想想。朝廷有令，五服之内不得互相统属，也不能让科尔坤去你们礼部。只是你向来不参加官员饮宴，又不爱与其他衙门结交，这可怎么办？要不这事儿再寻思一下，别为难了你自个儿。”
“额娘也太瞧儿子了。”运苏不由失笑，拿起大太太的旱烟袋，一边慢慢地塞着关东烟，一边笑道：“儿子即便性子再孤僻，做了十年的官，也该识得几个人了。我只是还想试试三弟，看他能不能沉得住气。先前我看他性子急躁了些，这做官，有心上进心是好，但最是急不得。一旦急功近利，迟早要出乱子。”
大太太接过塞满的烟锅，把玉烟嘴含在嘴里，却没点火，问运苏道：“你待如何试他？”
运苏明白额娘生怕呛着他，不会在他面前抽烟，便也不多解释，只道：“明日我休沐，三弟定会找我叙话。若是他迫不及待，我只能不论好坏，尽快给他跑跑腿；若是他能沉住气，我便等个合适的时机，为他搭个通畅的桥。”运苏拿过火镰，摆在大太太手边：“额娘别操心，抽完这袋烟早点安置，儿子也回去歇了。”
大太太摆摆手，运苏行礼告退。又过了一刻钟，大太太熄了灯，就此歇下不提。
东院的灯火已经熄灭，西院的灯火却仍然亮着。
因为路上睡多了，福哥儿晚间闹了好一阵。王氏亲自抱着儿子哄了好久，才把他哄睡着了，又上西厢去看的女儿。
齐布琛已经梳洗过了，穿着家常衣裳坐在炕上，由新来的丫头陪着玩“嘎拉哈”。
“嘎拉哈”汉语叫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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