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第一次见到珺姚，是在晏昊五年的中秋宫宴上。
那不是我初次随父亲入宫了。父亲是当朝左相，手揽大权，所有人见他都是恭恭敬敬的。晚宴还未开始，我早已看腻了那些人对父亲无休止的阿谀奉承，于是偷溜着出了宫殿去别处逛。
在后园我见到了她。
那晚的月极圆极亮，在她的红衣外笼着一层清泠的光芒。若非她手中的剑离我胸口不过两三寸距离，我定会将她当作趁着夜色下凡来的仙子。
当然，她在我心中依然是仙子，一个会使剑的仙子。
她握着剑，歪着脑袋冲我眨眼，目光里有些疑惑有些戒备：“你是谁？”
我不假思索答她：“我叫薛纯古。”
“薛家的儿子？”她皱眉，剑往我胸口又推近几分。我以为她要杀了我——这不奇怪，但凡南卿百姓，十之有九对我们薛家恨之入骨。剩下那一成，仍有求于我父亲。
可她没有杀我，她的剑停在我胸前寸余的位置，就如同多年后在我的哀求下，她举着剑对准我的胸膛。
不同的是，那一次我迎上了她手里的剑。
而这一回，她却只是歪着脑袋打量我——我确定她是在打量我，因为她的眼睛亮亮的，游走在我身上，每到一处都灼得我火辣辣地疼。
我觉得，她把我看透了。
她收剑，头也不回地走开。在那一瞬间，我几乎便确定她同样收走了我的心。
“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！”我问她，虽然明知她可能不会答，“好妹妹，我都把我的名字告诉你了！”
她一怔，转身冲着我张牙舞爪：“谁是你的好妹妹！你胡乱叫的什么东西！”
“我在叫你，不是东西。”我好心替她解释。
她冲过来，恶狠狠盯着我，模样像是要吃了我一般：“你骂谁呢？谁不是东西？”
原来仙子也是会发脾气的。
简直……可爱极了。
“我没骂……”我颇觉无辜，想解释，最后却依然在她怒目圆睁的注视下改了口，“我不是东西。”
她愣了愣，“噗嗤”笑了，笑声清泠泠，像是水击在青石上的声音，惹得我心里仿佛猫挠似的，又痒又疼。
我便也跟着傻笑。
她笑完，明媚的眼望着我，轻声：“靴子，你和你爹不一样。”
“薛子？”我对这种近似于太监的名字很是好奇。
“是，靴子的靴，靴子的子。若是不乐意我这么叫，你就憋着。”她边边扭头走，“反正我卿珺姚是不会改的。”
卿珺姚，卿卿美玉，瑶芳四艳。我想替她取这个名字的人一定很爱她，就如同此刻的我一样。
她的背影已远，我急忙高声回她：“我乐意。”
她便又笑，笑声透着风远远传过来。
我发狂一般迷上了珺姚。那时家里已张罗着为我寻一门亲事，可庸脂俗粉，又哪里比得上我的仙子？
我求父亲向珺姚提亲，他大发雷霆——那是皇帝家的干妹妹，又向来爱和他作对的。
他不答应，我便绝食。
而后有一天，我正抱着饿得直打鼓的肚子坐在园子里时，便看到我的仙子抱着鞭子冲进来，红着一双兔儿似的眼睛，冲我破口大骂：“薛纯古，天下女人那么多，你看上谁不好，为什么偏偏和我卿珺姚过不去？”
我急了，我不知道父亲做了什么，让她这样生气。我只能口不择言地解释：“我不是和你过不去……我……我喜欢你！”
“喜欢个……”她消了声，而后又骂，“喜欢我就能让你爹逼着司靳把我嫁给你，你问过我喜不喜欢你吗？”
司靳是皇帝的名字，于是我便知道了她的心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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